四年春季,周王朝历法的正月,许悼公到楚国,楚灵王留下了他,也就留下郑简公,再次到江南打猎,许悼公参加了。
楚灵王派椒举去到晋国去求得诸侯的拥护,郑简公、许悼公在这里等待,椒举传达楚灵王的命令说:“寡君派遣举前来的时候说:从前蒙贵君的恩惠,赐给敝邑在宋国结盟,说:‘从前跟从晋国和楚国的国家互相朝见。’由于近年来多难,寡人愿意讨取几位国君的欢心,派举前来请您在闲空时听取寡人的请求。您如果对四方边境没有忧患,那么就希望借您的影响向诸侯请求。”
晋平公不想允许。司马侯说:“不行。楚灵王做事正在胡作妄为的时侯,上天也许是想让他满足愿望,以增加他的劣迹,然后给他降下惩罚,这是说不定的。或者让他得以善终,这也是说不定的。晋国和楚国的霸业只有靠上天的帮助,而不是彼此可以争夺的。君王还是允许他,而修明德行以等待他的结局。如果归结到德行,我们还要去事奉他,何况诸侯?如果走到荒淫暴虐,楚国自己会抛弃他,我们又与谁去争夺?”晋平公说:“晋国有三条可以免于危险,还有谁能和我们相比?国家的地势险要而多产马匹,齐国、楚国祸难又多。有这三条,到哪儿不成功?”司马侯回答说:“仗着地势险要和马匹,而对邻国幸灾乐祸,这是三条危险。四岳、三涂、阳城、太室、荆山、中南,都是九州中的险要地方,它们并不属于一姓所有。冀州的北部,是出产马的地方,并没有新兴的国家。仗着地势险要和马匹,不能巩固,从古以来就是这样。因此国君致力于修明德行来沟通神和人,没有听说他致力于地形险要和马匹的。邻国的祸难,是不能以此来高兴的。或者是由于多有祸难而巩固了国家,开辟了疆土。或者是由于没有祸难而丧失了国家,失掉了疆土,怎么能幸灾乐祸?齐国发生了仲孙的祸难,因而桓公得为霸主,到今天齐国还靠着他的余荫。晋国发生了里克、丕郑的祸难因而文公回国,因此当了盟主。卫国、邢国没有祸难,敌人也就灭了它们。所以别人的祸难是不能去高兴的。依仗这三条,而不去修明政事和德行,挽救危亡还来不及,又怎么能够成功?您还是允许他们。殷纣王淫乱暴虐,文王仁慈和蔼。殷朝因此灭亡,周朝因此兴起,难道只是在于争夺诸侯?”晋平公就允许了楚国使者的请求,派叔向回答说:“寡君因为有国家大事,所以不能在春秋两季按时进见。至于诸侯,他们本来就跟着君王,何必再惠赐命令呢?”椒举就为楚灵王求婚,晋平公答应了婚事。
楚灵王向子产询问说:“晋国会允许诸侯归服我国吗?”子产说:“会允许君王的。晋平公贪图小的安逸,志向不在于诸侯。他的大夫们多所需求,不能帮助国君。在宋国的盟约又说两国友好如同一国。如果不允许君王,哪里用得着在宋国的盟约?”楚灵王说:“诸侯会来吗?”子产说:“一定来。服从在宋国的盟约,取得君王的欢心,不害怕晋国,为什么不来?不来的国家,大约是鲁、卫、曹、邾几个国家吧!曹国害怕宋国,邾国害怕鲁国,鲁国、卫国为齐国所逼迫而亲近晋国,因此不来。其余的国家,是君王的威力所能达到的,谁敢不来?”楚灵王说:“那么我所要求的没有不行的了?”子产回答说:“在别人那里求取快意,不行。和别人愿望相同,都能成功。”
天下大雨和冰雹。季武子向申丰询问说:“冰雹可以防止吗?”申丰说:“圣人在上面,没有冰雹。即使有也不成灾。在古代,太阳在虚宿和危宿的位置上就藏冰,昴宿和毕宿在早晨出现就把冰取出来。当藏冰的时候,深山穷谷,凝聚着阴寒之气,就在这里凿取。当把冰取出来的时候,朝廷上有禄位的人,迎宾、用膳、丧事、祭祀,就在这里取用。当收藏冰的时候,用黑色的公羊和黑色的黍子来祭祀司寒之神。当把冰取出的时候,门上挂上桃木弓、荆棘箭,来消除灾难。冰的收藏取出都按一定的时令。凡是禄位足以吃肉的官吏,都是有资格用冰的。大夫和妻子死后洗擦身体要用冰。祭祀司寒之神而加以收藏,奉献羔羊祭祖打开冰室,国君最早使用。大火星出现而分配完毕,从大夫和他们的妻子以至于老弱的生病的,没有人不分到冰。小官在深山中凿取冰,县正运输,舆人交付,隶人收藏。冰由于寒风而坚固,而由于春风而取出使用。它的收藏周密,它的使用普遍,那就冬天没有温暖,夏天没有阴寒,春天没有凄风。秋天没有苦雨,雷鸣不伤人,霜雹不成灾,瘟疫不流行,百姓不死于传染病。现在收藏着河川池塘的冰放在那里不用,风不散而草木凋零,雷不鸣而畜伤亡,冰雹成灾,谁能够防止它?《七月》这首诗的最后一章,就是藏冰的道理。”
夏季,诸侯到楚国去,鲁国、卫国、曹国、邾国不参加会见。曹国、邾国用国内不安定来推辞,鲁昭公用祭祖来推辞,卫襄公用生病来推辞。郑简公先在申地等待。六月十六日,楚灵王在申地会合诸侯。椒举对楚灵王说:“下臣听说,诸侯不归服于别的,只归服于有礼。现在君王开始得到诸侯,对礼仪要谨慎啊。霸业的成功与否,都在这次会见了。夏启有钧台的宴享,商汤有景亳的命令,周武王有孟津的盟誓,成王有岐阳的田猎,康王有鄷宫的朝觐,穆王有涂山的会见,齐桓公有召陵的会师,晋文公有践土的会盟。君王打算采用哪一种?宋国的左师、郑国的子产在这里,他们是诸侯大夫中的能干人物,君王可以加以挑选。”楚灵王说:“我采用齐桓公的方式。”楚灵王派人向左师和子产询问礼仪。左师说:“小国学习礼仪,大国使用礼仪,岂敢不进献所听到的?”献上公侯会合诸侯的礼仪六项。子产说:“小国以事奉大国作为职责,岂敢不进献所该做的?”献上伯爵、子爵、男爵会见公爵的礼仪六项。君子认为左师善于保持前代的札仪,子产善于辅佐小国。楚灵王让椒举侍从在身后,以便纠正错误,到事情结束,没有任何纠正。楚灵王问他什么缘故,椒举回答说:“礼仪,我没有见到的有六项,又怎么纠正?”宋国的太子佐晚到,楚灵王在武城打猎,很久没有接见他。椒举请楚灵王辞谢他。楚灵王派使者前去,说:“在武城正有祭祀宗庙的事情,寡君将要把财礼敬献给宗庙,谨为不能及时接见您而致意。”
徐国的国君,是吴国女子生的,楚灵王认为他有二心,所以在申地把他逮捕了。
楚灵王向诸侯显示出骄纵。椒举说:“六王、二公的事情,都是以此向诸侯显示礼仪,诸侯也因此而听命。夏桀举行仍地的会见,有缗背叛了他。商纣举行黎地打猎,东夷背叛了他。周幽王举行太室的盟会,戎狄背叛了他。都是以此向诸侯显示骄纵所造成的,诸侯也因此而违命。现在君王过于骄纵,恐怕不会成功吧!”楚灵王不听。
子产见到左师说:“我不担心楚国了。骄纵又不听劝谏,不超过十年。”左师说:“对。不是十年的骄纵,他的邪恶不会远播。邪恶远播然后被抛弃。善也像恶一样,德行远播然后兴盛。”
秋季,七月,楚灵王带领诸侯进攻吴国,宋国太子佐、郑简公先行回国。宋国的华费遂、郑国的大夫跟从军队。派屈申包围朱方,八月某日,攻下了朱方,逮住了齐国的庆封而把他的族人全部消灭。将要诛戮庆封,椒举说:“臣听说没有缺点的人才可以诛杀别人。庆封就因为违逆君命,才在这里,他肯不吭一声地被杀戮吗?如果丑事在诸侯中宣扬,为什么要那么做呢?”楚灵王不听,让庆封背上大斧头,在诸侯军队中巡行示众,让他说:“不要有人像齐国的庆封那样杀死他的国君,削弱国君的孤儿,来和他的大夫会盟!”庆封说:“不要有人像楚共王的庶子围,杀死他的国君——哥哥的儿子麇而取代他,来和诸侯盟会!”楚灵王赶快让人把他杀了。
楚灵王于是就带领诸侯灭亡赖国。赖国的国君两手反绑,嘴里叼着玉璧,士袒背,抬着棺材跟从,到了中军之中。楚灵王向椒举询问,椒举回答说:“成王攻克许国,许僖公就像这样。成王亲手解除他的捆绑,接受了他的玉璧,烧掉了他的棺材。”楚灵王听从了他的意见。把赖国迁移到鄢地。楚灵王想要把许国迁移到赖国内,派鬬韦龟和公子弃疾为许国筑了城后才回国。申无宇说:“楚国祸难的开始将会在这里了。召集诸侯就前来,攻打别国就得胜,在边境筑城诸侯没有人争论,国君的愿望都能如意,百姓能够安居吗?百姓不能安居,谁能够受得了?不能忍受国君的命令,就是祸乱。”
九月,取得鄫国,这是说事情很容易。莒国发生动乱,莒丘公即位而不安抚鄫国,鄫国背叛而来,所以说“取”。凡是攻下城邑,不使用兵力叫做“取”。
郑国的子产制订丘赋的制度,国内的人们指责他,说:“他的父亲死在路上,他自己做蝎子的尾巴,还在国内发布命令,国家将要怎么办?”子宽把话告诉子产。子产说:“有什么妨害?如果有利于国家,生死都不计较。而且我听说做好事的不改变他的法制,所以能够有所成功。百姓不能放纵,法制不能更改。《诗》说:‘在礼义上没有过错,为什么怕别人说的话。’我不改变了。”子宽说:“国氏恐怕要先灭亡吧!君子在不厚道的基础上制订法令,它的后果尚且是贪婪。在贪婪的基础上制定法令,后果将会怎么样?姬姓的国家,蔡国和曹国、滕国大约是要先灭亡的吧!因为它们逼近大国而没有礼仪。郑国在卫国之前灭亡,因为它逼近大国而没有法度。政策不遵循法度,而由自己的意志来决定。百姓各人有各人的意志,哪里能够尊敬上面的人?”
冬季,吴国进攻楚国,进入棘地、栎地、麻地,以报复朱方这次战役。楚国的沈尹射到夏汭奔赴应命,箴尹宜咎在钟离筑城,薳启彊在巢地筑城,然丹在州来筑城。东部地区发生水灾,不能筑城。彭生停止了赖地的筑城任务。
当初,穆子离开宗族叔孙氏,到达庚宗,碰到一个女人,让她私下弄点东西吃了以后就和她私通。女人问他的行动,穆子把原因告诉她,她哭着送走了穆子。去到齐国,在国氏那里娶了妻子,生了孟丙、仲壬。穆子梦见天塌下来压着自己,要顶不住了,回头一看,见到一个人,黑皮肤,驼背,抠眼睛,猪嘴巴,就喊叫说:“牛,来帮我!”这才顶住了。早晨召见手下人,没有像梦中见到的人,就说:“记住这个人!”等到宣伯逃亡到齐国,穆子送给他食物。宣伯说:“鲁国由于我们先人的缘故,将会保存我们的宗族,一定会召你回去。要是召你回去,怎么样?”穆子回答说:“早就愿意了。”鲁国人召他回去,他不告诉宣伯就走了。穆子立为卿以后,在庚宗和他睡觉的女人献上野鸡。穆子问他儿子的情况,回答说:“我儿子长大了,能够捧着野鸡跟着我了。”把孩子召来一看,就像穆子所梦见的人。穆子没有问他的名字,就喊他叫“牛”,孩子回答说:“唯。”穆子把手下人都召来让他们看这个孩子,就让他做了小臣。牛受到宠信,大了以后就让他主管家政。穆子在齐国的时候公孙明和他很友好,穆子回国,没有去接国姜,公孙明娶了她。穆子生气妻子已改嫁,等两个儿了长大以后才派人去接回鲁国。
穆子在丘莸打猎,便得了病。竖牛想要搅乱他的家室而自己占有,一定要和孟丙盟誓,孟丙不同意。穆子为孟丙铸造了一口钟,说:“你还没有入正式交际场合,在为大夫们举行享礼的时候,举行钟的落成典礼。”孟丙将享礼准备好了,让竖牛请穆子定了日期。竖牛进去了,不报告这件事。出来,假说穆子的命令定了日期。等到宾客来到,穆子听到钟声。竖牛说:“孟丙那里有北边女人的客人。”穆子发怒,准备前去,竖牛阻止了他。客人出去以后,穆子派人拘禁了孟丙而在外边把他杀了。竖牛硬要和仲壬盟誓,仲壬不同意。仲壬和昭公的御者莱书在公宫游玩,昭公赐给他玉环。仲壬让竖牛送去给穆子看。竖牛进去了不给他看。出来,假说穆子的命令让仲壬佩戴。竖牛对穆子说:“让仲壬进见国君怎么样?”穆子说:“为什么?”竖牛说:“不让他进见,他自己已经去见过了,国君给了他玉环佩在身上了。”穆子就把仲壬赶走了,仲壬逃亡到齐国。穆子病危,命令召仲壬回来,竖牛虽答应了,却不去召他回来。
杜泄进见,穆子告诉他自己又饥又渴,把戈交给杜泄让他去杀死竖牛。杜泄回答说:“找他他来了,为什么又要去掉他?”竖牛说:“他老人家病得很重,不想见人。”让别人把送来的食物放在厢房里,就退出去。竖牛不把食物送进去,就倒掉了,让人撤走食具。十二月二十六日,穆子不吃东西,二十八日死。竖牛立了昭子并辅佐他。
鲁昭公派杜泄安葬穆子,竖牛把财货送给叔仲昭子和南遗,让他们在季孙那里说杜泄的坏话,而去掉他。杜泄准备用路车随葬,并且全部按照卿的礼仪安葬。南遗对季孙说:“叔孙没有乘坐过路车,怎么能用它安葬?而且正卿没有路车,副卿用来随葬,不也是不正当吗?”季孙说:“对。”让杜泄不要使用路车。杜泄不同意,说:“他老人家在朝廷上接受命令,而到天子那里聘问,天子念他过去的功勋而赐给他路车,回来复命时把它上交国君。国君不敢违逆天子的命令而再次赐给他,让他三个官员记载这件事。您做司徒,记载姓名。他老人家做司马,让工正记载车服。孟孙做司空,以记载功勋。现在他死了而不用路车,这是丢掉国君的命令。记载藏在公府而不实行,这是废弃三个官员。如果国君命令使用的车服,活着时不敢用,死了又不用来随葬,哪里还用得着它?”季孙这才让他用路车随葬。
季孙策划去掉中军。竖牛说:“他老人家本来就要去掉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