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要昏的时候,老兵颤巍巍地拖了一张小椅子走到门口,慢慢地靠着门檐坐了下去。远方的天边,夕阳懒散地散发着余热,老兵眯着眼向远处望去,夕阳拉长的身影,几个小辈围坐在一起,聊着天,磕着瓜子。老兵突然想起来,他们好像说过,抗战胜利都七十周年了,老兵仿佛有点不可思议,他依稀记得昨天还听见连长和指导员说笑话的声音呢,怎么今天就胜利了这么多年了呢?老兵安静地坐在门前那张小小的椅子上,静静地将两只手交叉,放在了腿上,突然想到,这样看来,自己今年该九十多了吧,他好好想了想,也没能想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大岁数了,他仔细地算了算,却还是没能算明白,17岁的时候鬼子就打进来了,十八岁的时候,鬼子打到了家门口,他积极地参了军,然后就一直打一直打,打了好久好久,打得身边的同志们换了一批又一批人,他转念又想了想,自己换了几个队伍?却发现那就更数不过来了,有时候一年就得换上好几支。部队的转移总是很快的,受伤一次,进一次后方医院,几乎就是和原部队的永别了。
天有些昏暗了,远处的房檐上,最后还剩着一点黄晕,老兵眼睛迷蒙着,欲昏欲睡的样子,远处坐着的那群人里,走过来一个“年轻人”,其实也不能算年轻人了,毕竟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,老兵一眼不眨地看着中年人走到他面前,弯下腰,笑着问他:“大爷,听说您以前也是老红军呐,您能不能和我们讲讲您打仗的故事啊?”老兵的眼里有点朦胧,他想了想,眼睛里却好像闪出了亮光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,“打仗啊,哦,我记得,我们那时候打仗啊,人多枪少,枪不够分。有些兵凶,拿着大刀的就往前冲,你说,大刀怎么拼得过枪呢?拼的眼睛红了都没用啊,到处都是死人。”老兵顿了顿,好像眼睛里有了泪光,中年人递过一张纸巾,老兵接着,又说道:“新兵啊,真的是没有打过仗的,都是白白的送死啊,什么都不懂,哪里有子弹往哪里躲,其实上战场之前就说过的,战场上的子弹是有回声的,战场上啊,到处都是“嗖嗖”的子弹声,有时候你听见在那边响,可是子弹偏偏就是往这边打的,那些新兵啊,都不会躲子弹,都是白白的送死啊,有些新兵上了战场,连一颗子弹还没打就死了,上战场前都已经说过那么多遍,怎么躲子弹,怎么躲子弹,一上战场,怎么就全吓蒙了?都躲错了地方,都躲错了地方啊。”说着,老兵别过脸去,眼神看向了远处,好像在回忆着什么。中年人想起了什么似的,起身,走远了去。
本来是还有些刺眼的夕阳,逐渐地全都被云给埋了下去。天,又暗了些。
老兵心里有点闷,就往后靠在了椅子背上,他捏了捏手上的纸巾,想到:“是有好久没有打仗了。不打仗的日子挺好的,就这样静静地坐着,静静地想着以前的日子。静静地想着同志们,想着那些峥嵘岁月。70年了,70年风风雨雨,真的过去好久了。老兵抬起头,望着这片天空,似乎还可以看见硝烟依旧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蔓延。
一面残破的红旗在夕阳的风中倔强地飘着,几座孤坟在风里扬着沙,扬扬洒洒。
老兵想着:同志们,我是抢了你们的寿限啊。
最后一抹黄云被黑夜吞进了肚子,夜,来了。
一片落叶偶然地被一阵夜风吹了起来,飘向老兵,老兵一下子没忍住,打了一个哆嗦,。“天凉了,该回屋了。”老兵说道,就站起身来,颤巍巍地拖着凳子走进了屋子。坐在桌旁,老兵打开了电视,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上的阅兵仪式,电视屏幕上播放到天安门城楼,城楼上,几个老兵挥了挥手;电视机前,老兵默默地站起身,敬了一个军礼,喃喃道:“首长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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