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最恋那一抹桂花香。
她说,桂花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,没有梅花的冷傲清高,只在远山中隐幽,却不失一抹沁人的芳香。
儿时的我常在外婆的木屋里戏耍,外婆便在院子摊一茶桌,茶里少不了的是桂花香。她把发髻扎得整齐雅致,一身朴实而整洁的布衣,然后端坐在席地上很认真地泡茶,偶尔闭目,吸一口茶香,嘴角便随即扬起一弯恬淡而满足的笑,再加上几道浅浅的皱纹,她的慈祥里便也透着香气。
“何须浅碧轻红色,自是花中第一流!”不需要争奇斗艳,不奢求名利富贵,清雅恬淡的桂花芳香,是外婆灵魂的芳香,生命的芳香。
有天平静的小屋来了一个大肥肚子,满脸横肉,堆着假笑的中年男人。“……只要老先生肯帮忙庇护一下,盖个印章,这事也就过去了。现在的官场都这样,上头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,凭我上头的财势和地位,事成少不了老先生的好处。”外公一句话也没说,抽一口烟,才舒缓的眉头又紧锁起来,望着对面嘻嘻笑着的男人,有些拿不定主意。我依在外公的腿旁,嚼着嘴里的糖,仔细听他们说话,但那时不懂事情的来龙去脉,只从外公的凝重里愁出一份犹豫。此时外婆端来一壶桂花茶,嘴角依旧是恬淡的笑,“桂花清香,朴实,好喝。”说罢她便走了,外公掀开茶盖,然后也是一个恬淡的笑,仿佛那茶里埋着什么真传。过后,外公委婉做了拒绝。
那时的我不懂,那桂花香里究竟藏了什么使外婆和外公如此执着地坚守着,无忧无虑地享受幸福而平静的生活。每个夕阳西下里,外婆都把我搂在怀里,用那双溢满桂香的手抚摸我的额头,“丫头,人要活得清清白白,别去掺和那些喧嚣,功名利禄,不过是道诱人的雾,悬空着,终究不踏实,像桂花多好,多好……”罢了便又掀开那杯盖,飘出一道熟悉的清香,余辉映照下,我觉得虽老了的外婆依旧好美,平静而慈祥……
如今我才明白,那桂香里凝结的是隐幽的高洁。外婆已经不在了,但我仍觉身边萦绕着桂花香,我知道,外婆一生的灵魂都在这香里熏着,清香而纯净。那朴实的味能从鼻尖渗入,一直蔓延到太阳穴,然后心灵仿佛被冲洗过一般干净,像早晨沁脾的空气,像泉水般的冰凉澄澈……我明白,那是外婆生民的芳香。
渐渐地,我也爱上那抹桂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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